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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冷着脸道:“朕怎会知道?”
周皇后仔细看了片刻,红了脸道:“臣妾知错了,沒有统管好后宫,给皇上添了乱子……”她语调一涩,强自忍住道:“皇上终日焦劳国事,臣妾竟不能教皇上省心,真是、真是……请皇上责罚。”
崇祯看她伤心的模样,心里一软,叹口气道:“不知者不罪,朕不怪你,担心的是烺儿。我大明上百年沒有皇后嫡出的长子了,他年纪虽小,身为储君就是将來的天子,可不能给人教唆坏了,如先朝的皇帝那般荒淫无度,大明的江山不是后继无人了?朕对他寄望甚厚呀!”
“臣妾理会的。”
“不要自责了,你也不愿出这等事。但此事你不该瞒着朕。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朕虽给烺儿选了名儒宿学做师傅,但师傅们毕竟存了君臣上下之分,不敢犯颜进谏,朕不能撒手呀!”
“是哪个禀奏了皇上,臣妾自信也有改过之心……”
“你未必有容人之量,这话你不该问。”崇祯起身道:“好了,不要纠缠此事,真还要去看折子。温体仁走了以后,张至发接了首辅,精明干练相去太远了,朕不得不多费些心。”
“杨先生不是见识明练的大才么?”
“朕将兵部的事托付给他,已够他忙的了,朕不想令他分心。”崇祯望望阴沉的天空,眼看就要飘雪了。
进了腊月,接连下了几场雪。隆冬季节,雪后的北京,寒冷之极。崇祯十一年到了,
正月初一,崇祯皇帝在奉先殿与周皇后祭拜了祖宗,按照惯例万寿、元旦、冬至三大节,天子要在皇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然后在此赐宴宗室、大臣,以示辞旧迎新,天下同乐之意。周皇后从奉先殿出來,就回了坤宁宫等着宫眷们拜贺。头一个來坤宁宫的总是田贵妃,一來她的承乾宫离此不远,二來宫眷们心里都有个次序,不敢跑到她前面。田贵妃坐着小辇,进了贞顺门,此刻的坤宁宫灯火辉煌,太监们焚香放鞭炮,穿着葫芦景补子和蟒衣的宫眷捂起耳朵远远地看着。坤宁宫管家婆吴婉容早笑着迎接出來,笑道:“娘娘,奴婢去通禀一声。”
田贵妃摆手道:“通禀什么?我又不是初次來这里,认得路,你自去忙吧!”
吴婉容赶忙说:“奴婢怎么敢冷落了娘娘?宫中的规矩、上下尊卑礼数牢记着呢!”抢身进了宫门,田贵妃听到“礼数”二字,不由心里一惊,登时脚步缓了下來,回身往往殿宇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白雪,此时空中却又飘起雪來,她伸出手掌,接住一个飘摇而落的雪花,那雪花倏的一下化成了水,手心一阵冰凉,顺着手腕直沁心脾,她急忙把手缩进皮袍里。吴婉容已小跑着出來,堆笑道:“娘娘,皇后正在换冕服,还要一会儿呢!说请娘娘略等等。奴婢失陪了,还要到里面伺候着。”说罢,转身小跑着进去。田贵妃刚才将王瑞芬几人打发在贞顺门外等候,如今只好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雪越发地下大了,又起了风,旋起地上的雪片,扑面而來。田贵妃拉紧了银狐大氅,走进廊檐下避风雪,已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吴婉容出來,她强忍着心头的不快,听着远近各处的爆竹一声声传來,时而骤急,时而稀疏,脚下早是一片冰冷,连跺几下,竟震得麻了,袖口、颈后、裤脚……冷风从各处吹來,深透骨髓,身子不由哆嗦起來,想着回到暖轿避寒,却又怕给人看到这般狼狈的样子,一直等下去,实在冷得难以忍受,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贞顺门外守门的太监一声高喊:“翊坤宫袁娘娘驾到----”
“快请!”殿内传出周皇后的声音,田贵妃听得心里一阵阵冰冷,泪水几乎禁不住流下來。
吴婉容跑出來,浑然忘了廊檐下冻得瑟瑟发抖的田贵妃,直到贞顺门外,将袁贵妃赢了进來。袁贵妃披一件猩红大氅,满面春风地进了门,一眼见到廊檐下面色青白的田贵妃,上前施礼,诧异道:“姐姐还沒见过皇后么?”
“皇、皇后在、在换冕服……”平日伶牙俐齿、言笑晏晏的田贵妃此时竟已冻得说不成完整的话了。
袁贵妃只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沒能生个儿子,知道皇上最宠田贵妃,翊坤宫的名次又在承乾宫后,如何敢僭越争强?忙说道:“我怎敢抢在姐姐面前,还是姐姐先进去吧!”田贵妃顺势答应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火盆里的红罗炭烧得正旺,冒着蓝幽幽的火苗。田贵妃只觉一股热浪扑面,竟有些灼痛似的,俯身跪拜,不料腿脚麻木僵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慢慢施了大礼,周皇后淡然说:“你我姐妹一般,不须如此的。快上炕來烤火。”眼睛却瞟着袁贵妃。
袁贵妃生性厚道,逊谢说:“我才从暖轿出來,沒经的多少风雪,倒是田姐姐冷得脸都青了。”说得田贵妃一阵酸楚,暗自怨恨。
周皇后大怒,骂吴婉容道:“你这奴才,好生大胆!怎么教我田妹妹在外面受冻?”
吴婉容一怔,脱口分辩道:“方才娘娘不是在换衣裳……”
周皇后厉声道:“胡说!你几时见我换了?身上这套衣裳不是早穿好了么?”
“这……”吴婉容何等聪明灵俐,扑通一声跪地道:“是奴婢忘了。”
“忘了?你跟我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业经历了许多,从沒出过什么差错,分明是找说辞,拖下去,掌嘴二十!”
“娘娘……”
“不准狡辩,拖下去!”
袁贵妃看一眼田贵妃,又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求情道:“娘娘,这大过年的,别气伤了身子,这些奴才们犯了错儿,权且记下,等过了年再罚。”
周皇后拉着脸道:“那怎么行!田妹妹在皇上那儿都给宠着,她一个奴才竟敢不放在心上,还当什么差!此时不重加责罚,她怎能长记性?给我打!”
袁贵妃又拉一下田贵妃的衣角,田贵妃冰冷的身子经阁里的热气一激,已暖和过來,浑身又麻又痒,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袁贵妃的心思,想要自己做个人情,事既因自己而起,自己若宽大求情,周皇后自然不会追究,但想到外面的风雪,心头的怨气无法消除,哧地冷笑一声,说道:“皇后的懿旨谁敢不遵?再说吴婉容既是坤宁宫的人,坤宁宫乃是六宫之首,处置自有法度,岂是旁人能左右的?我若存了菩萨心肠,一味心软求情,坏了宫里的规矩不说,倒显得皇后不仁慈了,这事万万做不得!”
此话大出意外,不但袁贵妃,就是周皇后一时都有些怔了,坤宁宫里寂静得如同空寥无人一般。吴婉容何等的聪明伶俐,见周皇后尴尬无言,叩头道:“都是奴婢瞎了两眼,不,是昏了头,竟将田娘娘忘在了外面,就是皇后娘娘不责罚,奴婢也放不过自己,奴婢该死!”说着,自己接连掌嘴十几下,将一张粉脸打得红肿起來,嘴角淌出一丝血痕,吴婉容兀自不停手。
袁贵妃脸色红了又白,瞥见周皇后身子抖了抖,默然地看着吴婉容一下一下地打着自己的嘴巴,愠声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田娘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还教如何谨慎当差,快过去叩谢!”
“不必了,我下次再來,若还赶上这般风雪天气,教我少受些罪就是了,这些虚的倒不必拘礼。好在我还知道礼数,虽说受冻挨冷,皇后这里沒失了礼,我心头也是暖的,身子冷些回去烤火就是。”田贵妃施礼告辞。
周皇后看着她走向殿门,转头朝袁贵妃笑道:“这大冷的天,也要你巴巴地赶來,心里不忍的,快坐下烤火。我吩咐御膳房加几个好菜,用那副新贡的马吊牌,取取乐子。”
“怎么好叨扰?我教她们回去预备些扁食。”袁贵妃心里有些不安。
周皇后点头道:“我怎么忘了刘宫人的扁食,乃是天下第一的美味,皇上都夸了好几次。”
正在跨出宫门的田贵妃,听着背后喧哗的笑语,暖了的身子似又有些冰冷,一阵心疼悄然袭來,泪水忍不住涔涔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