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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大捷,闯贼几乎全军覆沒,实在是多年未有的大喜事。皇上刚闲下來,便想到承乾宫來看梨花,可就是记错了日子,梨花要开还有一个月呢!皇上分明是想承乾宫的人,还不明说。”
田贵妃偷瞥崇祯一眼,但见他两眼盯在自己身上,脸上一热,掩饰道:“恭贺皇上大喜。”
周皇后见她娇羞可人的模样,暗自叹息道:狐媚偏能惑主,我若是个男子,也把持不住了。朝她命道:“贺喜不能沒有礼物,你就弹奏一曲,以为庆贺吧!大伙儿也正好一饱耳福。”
田贵妃躬身回答:“谨遵懿旨。臣妾自省愆以來,久未练习,指法生疏,皇上、皇后幸勿怪罪。军前大捷,照理该奏《十面埋伏》,但此曲杀伐之气太重,不宜称觞贺喜。臣妾请旨弹一曲《渔樵问答》,庆贺今后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她见崇祯微微点头,随即走到松树下,在青花瓷绣墩上端坐了,调几声琴弦,略微凝神片刻,铮的一声,弹了起來。她玉指轻舒,或滚或拂或绰或注,上下翻飞,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都给她妙指弹出,琴声泠泠,顿挫扬抑,一会儿幽细如发,宛转低回,又忽然间五指拨滚,弦卷风雷,似是一个丹青高手描摹出一幅渔樵行乐图,众人都觉徜徉在山林之中,登时断了功名利禄的念头。田贵妃边谈边唱道:“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曲子弹毕,所有随侍左右的太监和宫女都向崇祯跪下齐呼:“万岁!万岁!”
崇祯颔首道:“爱妃的琴技似乎又有精进,曲意因此更觉深长了。朕记得本朝杨慎所作的《廿一史弹词》中有一首《临江仙》,正可作此曲的妙解。”
“皇上圣睿,那词写得确比臣妾唱的原词要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崇祯赞道:“你如今琴艺的境界已超越指法技巧,领悟得极深了。情动于中,而发乎声,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与以前大不相同。”
“还是皇上知道臣妾的心……”田贵妃含泪欲滴,哽咽着说不下去。
周皇后醋意暗起,浅笑道:“她下过苦功夫,侵淫多年,宫里头自然是无人可及了。”
“扬州瘦马。”崇祯心中的疑虑又冒了出來,不由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阴郁,停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爱妃的琴技是何人所教?”
“臣妾的母亲就是学琴的师父。”
周皇后追问道:“她是经何人传授?”
“她的一个堂姐曾是扬州瘦马,色艺双绝,后來给我父亲赎了身,一直寄居臣妾家里,为报答赎身之恩,将一身的本领传给了臣妾的母亲。”田贵妃暗自庆幸,好在有太监王之心的安排,不然还不知如何回答,倘若实话说出母亲是扬州瘦马出身,皇家的体面怕是不好看了,皇上少有反感,自己何日才能出头见天日?
崇祯疑心去了大半,说道:“找个适当的日子,请她到宫里來,朕也好见识一下你们师徒琴技的高低。”
“臣妾替母亲叩谢皇上。”田贵妃心头狂喜,亲眷进宫可是难得的殊荣,也是皇上格外的恩典,后宫嫔妃沒有一个不梦想悬望的。她谢过恩,又说道:“臣妾想回启祥宫一趟,实在放心不下焕儿的病。”
崇祯关切道:“慈焕的病可见轻么?”
“这孩子的病忽轻忽重,服药总不见效。臣妾天天为他斋戒祷告,祈求上苍垂怜。”田贵妃声调有些哽咽。
崇祯生气地说:“太医院这班庸才真是该死,焕儿只是受了些惊吓,本沒什么大病,竟不能早日治愈!”
“太医院使吴翼儒亲率两名御医天天给慈焕诊病,斟酌脉方,并非不尽心。”周皇后看田贵妃红了眼睛,怕好好的一场乐事给她搅了,笑道:“皇上沒听说京城有几句谚语,人称四大可笑: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太医昼夜当值,东庑拨给他们作为商议处方和歇息的场所。为方便他们问病,臣妾将焕儿安置在二门外的西庑,叫**和四个贴身服侍的宫女陪着。”田贵妃偷偷拭了一把眼泪,答道:“焕儿前日确实大好了,不料昨夜里突然发起烧來,头上身上火一般的烫,手脚却冰凉,惊恐不安,不住地胡言乱语……这孩子久病虚弱,似是遇到了什么鬼神……”
“他说些什么?”
“请恕臣妾妄诞之罪。”
“快说吧!”
“焕儿翻來覆去就拿几句话:‘我是九莲菩萨,我是九莲菩萨。皇上待外家刻薄,我要叫他的皇子们个个死去。’”田妃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你可听清了?”崇祯脸如土色,孝定太后显灵了。这必是死去的李国瑞作祟,他到孝定太后那里告了恶状。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起身道:“朕到启祥宫看看,你们一起去吧!”
慈焕躺在床上,神智昏迷,奄奄一息。崇祯俯身看看,用手摸了摸病儿的额头,转向跪在地上的**和几个宫女们:“你们都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九莲菩萨!九莲菩萨!”**和宫女们都俯地不敢仰视,身子颤抖着,似是害怕之极。他顿足长叹,流泪连呼道:“朕对不起九莲菩萨,对不起孝定太后!”随即传谕明日早朝免了,那些在南宫建醮的一百多名僧道和大高玄殿的女道士一齐替五皇子诵经攘灾,然后匆匆乘辇去奉先殿,在孝定太后的神主前跪拜祈祷一番,回了乾清宫。王德化早在那里等着,怀里抱着几份奏疏。他坐到御案后,见最上面的奏疏竟是参劾首辅薛国观纳贿,写得颇为翔实。他头也不抬地问王德化道:“吴昌时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得如此真切?”
“万岁爷,薛阁老受贿之事不言自明,今年北闱,他与蔡弈琛为正副主考,取士三百名,为何将邹式金、杨琼放在前面?据查是收了不少的银子。好在万岁爷英明,三月廷试时,前四十八人一并召考。魏藻德才被拔为状元,邹式金抑为二甲,杨琼抑为三甲。”
“他还有什么劣迹?”
“他有一次夜里在书房点数银票,不下十五万两。听说在老家买了上百顷的良田,还准备着要盖所大宅子。”
“他辜负了朕!”崇祯翻看下面的奏折,多是参劾薛国观的,正要细看,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來,哭道:“万岁爷,五皇子不行了!”
崇祯全身冰冷,想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因向戚畹捐助而夭折了,不由悲从中來,立刻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薛国观身任首辅,贪读营私,成何话说!着五府、九卿、科道议处奏闻!他忽然觉得处置轻了,难以向孝定太后交待,将纸团了团扔掉,重批下几个字:着薛国观回籍听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