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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时心头欢喜,嘴上却说:“事情若办不好,我可饶不了你!”看着王陛彦将银票揣入怀中,亲送他出门。
吴昌时一连几天都在密切关注着张至发的去留,静不下心來思谋周延儒起复之事,他甚至想好做了吏科给事中以后,下一步便要拜入薛国观门下,博取功名利禄,不必死心塌地替周延儒卖命,不知变通,一棵树上吊死。又过了两天,果然等到了张至发回家养病、薛国观升任首揆的消息,但接下來却等到了一个坏消息,京察完毕,他升任了礼部主事,并沒有如愿地得到吏部给事中的职位。礼部主事虽是正六品,但礼部是个冷衙门,而主事是堂官手下的部曹,沒有多少实权,反不如从七品的给事中受人重视。吴昌时愤懑不已,暗自怨恨薛国观,却也无可奈何,想将王陛彦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但王陛彦却躲着不见,他有气无处发泄,便独自到本司胡同寻欢解闷。
本司胡同俗讹称粉丝胡同,乃是教坊司所在地,与演乐胡同、勾栏胡同相邻,自元代起,一直聚集着许多男女艺人,笙歌喧嚣,歌舞终日。正德皇帝最喜欢热闹,嫌出宫看戏不方便,将许多艺人召入宫廷,这几个胡同日渐衰落,与周围的马姑娘胡同、宋姑娘胡同、粉子胡同一样,变成了卖笑寻欢的娼寮,加上宣武门以南大栅栏一带的陕西巷、百顺胡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寡妇斜街、万佛寺湾、大外郎营胡同和胭脂胡同等,一时京师欢场众多。只是去宣南的那些胡同多是商贾或贩夫走卒,本司胡同周围來的多是官吏、士子。
未时刚过,吴昌时走进本司胡同,选了楼门轩丽的一家进去,并沒人迎出高喊:“某姐有客了----”,进了厅堂,更觉得分外冷清,丝毫沒有秦淮河上“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的热闹景象。正在迟疑,一个提着水桶的小丫鬟出來,吃惊道:“老爷要找什么人?”
吴昌时几乎哑然失笑,暗忖:这是什么规矩?到青楼里來还要需动问找什么人,自然是找个粉头了,她这般多此一举,想必是尚未出道破瓜的幼雏儿。他登时大觉有趣,调笑道:“见了姐夫进來,却这等沒头沒脑地问话,可是要讨姐姐打了。”
不料小丫鬟冷笑道:“老爷要找乐子,可是走错地方了。”
吴昌时诧异道:“门上分明写着‘不夜宫’三个大字,必是取意于苏东坡诗句:‘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怎么却说走错了地方?”
“我劝你还是趁早走得好。”小丫鬟转身便走,吴昌时伸手拦了,不舍地问道:“为何要走?你们这儿的姑娘都是石女么?”
小丫鬟听他说得有些下流,狠狠地瞪他一眼,却不争辩,闪开身子,低头快步上楼。楼上迎面下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衣着甚是整齐,到了吴昌时跟前,万福道:“客官还是听丫鬟的好,咱们不夜宫不接外客已有数年了。”
“什么是外客?难道你家的姑娘都嫁人了不成?”吴昌时愤然作色。
“沒嫁人,却不能再接客了。”
“嫌给的银子少么?”吴昌时摸出一张银票,递到那妇人手里。
妇人微微一瞥,随即还给他道:“用不了这许多,只是我家只剩一个女儿,已有人约了。”
吴昌时讥讽道:“一个女儿还要这么大的院子,当真是家有摇钱树了。”
“也算够用度了。”妇人叹口气道:“这是我们母女的命,违拗不得。今日就是再多的银子,女儿也不会出來的。”
吴昌时隐隐觉察到妇人似有苦衷,不好追问,冷哼道:“好个金贵的女儿,还要指望着养老么?”
妇人正色道:“我好言劝你,客官却冷语相加,你自便吧!惹下什么祸事,也怨不到我头上。”说着朝楼上喊道:“小红,你姐姐沐浴可好了?”
那小丫鬟探身出來,应声道:“正在梳头呢!”
“客人快要到了,快些吧!”
吴昌时不知是什么人物,听闻正德、天启两位皇帝时常微服出宫,到教坊司游乐,看这妇人和丫鬟如此的排场,难道是当今皇上要來?若自己有什么际遇,岂非分外之喜!他存了此心,便寻了个角落坐下静等。
不到半个时辰,却听门外一声高喊:“有客了。”东厂太监王之心摇摆着进來,径直上楼而去。吴昌时初时看见他,心头狂跳,但见他身后再无一人,才明白此处竟是王之心的私巢别院。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楼上传出铮铮淙淙的琴声,顷刻之间,满楼之中似是充满了风雾烟雨。吴昌时轻声上楼,恰遇小丫鬟端着茶盘进屋,将银票放到茶盘上,低声说道:“请代为通禀,吴昌时拜见王公公。”
小丫鬟一怔,脱口而出道:“原來你认识公公?”不待他应答,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不多时,出來招手道:“教你进去呢!”
吴昌时进屋见了礼,王之心招呼他坐下吃茶听琴。吴昌时这才看清弹琴的是位年纪二九上下的姑娘,貌美绝伦,举止娴静,十指飞动,端坐奏曲。他静心一听,知道弹的是《昭君怨》:“万里边城远,千山行路难。举头惟见月,何处是长安。汉庭无大议,戎虏几先和。莫羡倾城色,昭君恨最多。”
香雾缭绕,琴音幽怨,吴昌时自悲不遇,同病相怜,竟有了泣下沾襟之感。王之心见他听得入神,等曲子终了,笑问道:“弹奏得如何?”
吴昌时翘指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公公果然好眼力,也好艳福!”
“哈哈哈……算你识货。她深得妙手梁三姑的嫡传,自然是非同凡响了。”
“梁三姑可是正德时教坊中的高才,姑娘这么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