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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深圳。
“小柿啊,外头下雨,三婶去给你叔送把伞先,你就坐前屋帮忙守下店吧?”
“好。”
“记得啊,要是有人过来抓药呢,你给按方子抓就是了,要是看病,就说你三叔这会儿回不来,让他们先等下,知道吗?”
“好,知道。”
……
墙上时钟指针刚过了点,还没到关门的时间。
沿海城市的夏秋之交,暴雨却总来得闷声不响,只霍然声惊雷,也不等人反应,便在淅沥声倾盆而下。
-“点解又漏水?!”
-“哎呀,我啱先睇到最精彩嘅地方,天线係咪劈坏咗啊——有冇人上天台睇下?”
陈旧的老楼,隔音效果差得毫无**可言。
很快,雨声阵阵,不住拍打着老旧斑驳的窗棂,又与楼上喧哗吵闹声汇合,此起彼伏混作片。
好在林柿早已习惯了这场面。
盯着自家诊所墙角淹出的片片湿痕发了会儿愣,便默默起身,从后头小厨房拎了个空水桶出来接水。
“你三叔也是,不知道早点打电话,”三婶站在门边,往外打量了眼雨势,嘴里仍咕咕哝哝抱怨着,“估计是又唠着唠着,喝酒喝上头了……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明知道最近东街这块乱得很,你好不容易从香港回来过个暑假,他倒好,天天往外跑。”
三叔嗜酒如命,又惯会喝酒误事,这种事早不是什么秘密。
但人家夫妻打趣归打趣,却轮不到小辈们多嘴,是也林柿自觉缄默,只放好水桶,便又扭头到三婶身旁,帮忙理顺她那皱起的雨衣衣角。
“外头雨下太大了,要不等等再去?”手边动作,她边轻声劝,“或者我去送伞,三婶,你在诊所里守着吧,抓药的事,你总比我在行。”
“开玩笑咧!也就是照着单子拿药,你都念到学系的研究生了,这点事还能难倒你?”
三婶扯着大嗓门笑她:“而且小柿,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体量啊?你去送,风吹就把你刮跑咯!还是我去,吨位够,吹也吹不飞我——”
“……”
“你就安心呆在这,要是得空,替我帮你叔誊几份病历,就是帮大忙了,”雨势稍小,三婶瞅准机会,撑起雨伞便往外走,“全是老主顾的资料。之前墙上漏水,都给淋湿了,他正头疼来着。”
话落,人已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里。
*
城村地段寒酸,寻医问诊的要求向不高。
所以哪怕名为诊所,其实店里不过几排药柜,套用来看诊的桌椅,挤在角落的几张板凳,以及隔着帘子、摆下的两张折叠病床,便算是凑齐了套看似像模像样的“设备”。
“我记得病历应该是放在这边……”
惦记着三婶交代的话,林柿个人也没闲着,送人送到门口,很快又转身,轻车熟路地绕到药柜下头。
翻翻找找不知多久,白t恤都蹭得灰块黑块,才终于给她搬出摞晒得半干不干、散着霉气的纸页,顺带从旁边自个儿的家当行李包里,掏出崭新的笔记本同旧笔盒。
切准备妥当。
她褪了手上皮绳,将头黑发扎成个简单马尾,便开始专心致志伏案誊写。
【顾杰,13岁,季节性感冒,引发高烧。
注:小屁孩子天天玩水,跟老顾个德行】
【李成才,62岁,胃痛腹泻,怀疑食物毒。
注:唉,和老李讨论了好久,家里婆娘做饭盐放太多是通病】
……
【叶年久,30岁,膝关节痛,疑似外伤导致半月板损伤,建议去医院骨科就诊。后开三份外敷药包,两次复诊均有好转。】
才刚抄了四五页。
她耳尖动,手忽而动作顿住。
“转”字的落笔拖出条长长歪弧。
-“人呢?!”
-“妈的,从那边过去包抄他!老子还就不信了……去啊!死衰仔!”
-“喂,老大,是、是、我们在深圳这边找到了人,但是被他早步发现……”
-“没问题!肯定没问题,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干干净净。”
林柿抬头看向不远处虚掩的店门。
车声,雨声。
还有夹杂在阵听不分明的骂声,且追且赶的脚步声,都齐齐沿着门缝挤进室内。
她也算在东街待过几年,见惯这里当街斗殴、寻隙滋事不断的乱象,当然知道这些个动静意味着什么。
可不知为何,与平常不同,甚至没等她起身去关门,那嘈杂声便又突然绕道,隐约像是路往北边的公路追去。
骂骂咧咧的喊声藏于雨幕,很快渐行渐远。
她稍松口气。
沉默片刻,复又重新执笔,继续规规矩矩照着誊写:【注:小叶现在越长越秀气,看来也是时候告诉……】
她手最后撇捺落定。
老天爷似乎格外钟情这欲扬先抑气氛,宛如在呼应某种不由分说的恶作剧猜想。
下秒,诊所半掩的门扉猛地“咯吱”响,被人从外推开——
“……!”
她笔尖忽顿,悚然抬头。
*
几步之遥。
门缝开,冷风和着雨点,很快染得陈旧的瓷砖地上湿痕斑斑。
身形颀长的不速之客倚在门边,同她简单对视眼,便又飞速扭头,观察着雨幕追兵动静:独留张不掩周正的侧脸,鼻梁骨棱分明,薄唇如刀锋撇。
她此刻却无心关注那张脸。
而是地上片深色,自他紧捂腹部的右手指缝不住滴落的鲜血。
林柿:“……”
在东街这种地方,个目测身高米五以上的男性半夜窜进门,疑似刀伤,血流不止。
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极难让人联想到什么安全可靠的医患场面——或许灭口了事还要来得干脆利落些。
联想起,她很快满头是汗。
唯有仅剩的理性逼得人保持缄默,在不惊扰到对方的前提下,还记得悄然将左手伸向桌面底下的抽屉。
那里头有支老手机,是三叔三婶为防紧急情况而备下。
她只需要按下紧急拨号“1”,就能拨通最近的派/出所电话。
近了。
她不住观察着对面人的状况,手湿意。
却又强逼自己定心,低垂视线,眼瞧着那屏幕被按亮,手指飞快滑动到——
“医生。”
只十足纤细修长的手,五指骨节分明,反手轻叩她桌面。
她吓得猛抬头,下意识把手机往抽屉深处塞,这才惊觉对方已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
男人生了双不知打哪带些欧罗巴血统似的眼,双眼皮皱痕极深,长睫如羽,每每扬起落下,遮去情绪分明,却总带了些似是而非的散漫。
直至这时,避无可避,她才真正看清他脸。
与她的惊诧不同,他视线平和,不过在她身上稍稍停顿秒,便转而扫过她压在肘下的叠病历。
“你们这还是老规矩,要先登记?”
他问。
还是。
措辞间的微妙,勾得她脑子里那根筋突突直跳,某些不该重合的记忆忽而争先恐后窜起,连带着说话也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呃、就,你要就诊对吗?但如果是、就是特殊情况,其实也——”
“不算特殊情况,做个简单包扎就行。”
“……”
说话间,他右手背在身侧,混不吝地拿那材质不菲的风衣外套当了回抹布。
直至擦净了满手血污,复才从她笔盒捞出支黑色性笔。